豪爽如斯-老连队

老连队

曹宇翔

老连队有点老家的意思。老班长,指导员,来自天南海北的方言。宁静冬夜哨位的月光,营房旁低洼地深秋一片一片风中摇曳的芦苇花。口令,操场,谈心,大通铺,一顿五个馒头。受到嘉 奖类似一年级小学生的欢喜。腼腆,点名,帮厨,黑板报,星期天铁丝上一溜吹起来晒的绿军帽。学雷锋做好事,紧急集合,日落西山红霞飞,北风那个吹……
哎,老连队!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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我不是别人,我就是1976年春天入伍的那个喜欢写诗的新兵曹宇翔。
我衣兜里装着一张黑白照片,是入伍两个月时全班战友的合影。后边那个是我,高个,瘦,嘴唇上毛茸茸的,连一根像样的胡子也没有。前边是班长,挨着班长的是 王成。1971年入伍的河南老兵王成,忠厚,人好,模样也不难看。虽说当兵挺光荣,可他家里有点穷,找对象成了大问题。连长摘下手表,排长脱下皮鞋,每次 探亲都把王成武装起来,每次他都乐呵呵地失败而归。王成退伍后,好长时间全连战友都惦记得慌,不知他找到媳妇没有。
老连队。团结,紧张,严肃,活泼。早晨窝头咸菜,大家呼啦呼啦吃得香。冬天练投弹,一练一身汗,休息时没忘掰手腕,拿大顶,翻跟头。我们的青春像活蹦乱跳的小牛犊,在春天田野上直撒欢。
每月六元津贴费,留一元,剩下的寄给老家的母亲。跟老兵学的。前年北京的一个老年协会,编了一本《新二十四孝》,把我当作一个“孝子”编进去了。其实啊, 我的战友比我“孝”得多。指导员常用总结的口气说:“一个没孝心的人,不会热爱祖国,对同志也肯定不行。嗯。”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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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连队。北京卫戍区某部重机枪连。谁说过,不是我,而是风?岁月的风,一年年吹,青春往事像生命大树上的一片片叶,枝头舞,风中唱。过去我曾把一些当新兵时的事写在稿纸上。还有一件事,也难忘,是吃鱼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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老连队看守的是电台,电台周围是几里路长的电网。电网外是护网沟,沟里有水,水里有鱼。冬天我们砸开厚冰挖污泥,给菜地和稻田当肥料。谁知啊,冰层和污泥之间是鱼,活的,直蹦。大水沟,像几里路长的土冰箱。
每个班运回一筐鱼,有百多斤,用脸盆盛了,在炉子上煮,那个香。咱们当兵的人,吃饭快,吃西瓜就像吹口琴,在嘴上一抹就只剩皮了。吃鱼就像吃西瓜,豪迈啊,同志们,那晚全连一片唰唰吃鱼声。
排长说:“曹宇翔要多吃,补脑子,好使劲写诗。”我听话,干了半脸盆。好象还喝了酒。两眼发直,目光茫然,心想,坏了,小时侯挨饿没饿死,这回可别撑死。第二天一觉醒来,发现自己还喘气,高兴。
过去我说过,当新兵是就迷诗。1996年8号《诗刊》上有我几页诗,其中有几句我写少年宏愿:“故乡,等着吧/母亲,等着吧/我要去做一个很大很大的诗人/我要名扬天下。”看看,我多能吹。

谁想到呢,20年前一个针尖大的小爱好,让我弄成一个大劳累,弄出了一点小名声。这也许与那顿壮烈的吃鱼有关,打那儿,脑子似乎慢慢开窍了,干其他不行,写诗却一点一点在进步。
今日下班,推自行车出机关大门,见几个正在换岗的士兵,不由得站住怔怔地看。骑了几步,又下车,回头怔怔地看。“过去,我也这样年轻啊!”

像说话一般…豪爽…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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