青青陵上柏
青青陵上柏,磊磊涧中石。
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。
斗酒相娱乐,聊厚不为薄。
驱车策驽马,游戏宛与洛。
洛中何郁郁,冠带自相索。
长衢罗夹巷,王侯多第宅。
两官遥相望,双阙百馀尺。
极宴娱心意,戚戚何所迫?
此是《古诗十九首》中另一名篇佳作,诗中所表达的人生短促、王侯极宴而不知忧的悲凄情怀深深打动着读者。全诗以写景开始,“青青陵上柏,磊磊涧中石”,开篇就上触山陵、下及山涧,视野极其开阔。陵、涧之间不用说,立的定是“人”,但“人”的情状如何,开篇二句并没有正面涉及。细心的读者会发现,诗人虽写“陵”,文笔重心却指向陵上之“柏”,柏树青青,生命依旧盎然,而掩映在青柏之下的陵墓里的人,早已安息在自然的生死轮回里。这里需提及的是,陵,这里实质并非特指山,而是指皇家陵墓,而陵墓一般皆建基于山上,所以这里的“陵”既与山相关,又与墓相涉。古人在墓地常常种植松柏,而皇家墓陵之松柏之盛就更不用说了。全诗开篇即写常青之柏与坚硬之石,实质已暗喻了我们人生无常了,世代相移之不可挽回的悲剧了。
上有墓陵之青柏,下有涧溪的坚石,而人呢?诗人置身于陵溪之间,眼见着青青松柏依然傲立,涧中之石磐然不动,不禁感慨“人生天地间,忽如远行客”之感叹。是啊,人生如寄,世代代谢,每一个出生的个体,岂不正如世间之过客么?诗人尽管活着,可会有死去的时候。不平的时,既然有死又何必来生呢?也许,诗人根本无法解开这千万年的人生宿命,索性“斗酒相娱乐”吧,在娱乐中暂且忘记这人生难以抹去的悲痛。酒虽不多,但亦足够娱乐,“聊厚不为薄”,且以这薄酒暂且为厚,或许能一时忘忧,亦已足矣。
然似乎酒还不足以尽兴,如客的人生,怎能只一“酒”字就可解脱?“驱车策驽马,游戏宛与洛”,诗人索性驾马驱车到宛、洛赏玩以泄心中之忧,所谓“驾言出游,以写我忧”,直此之谓也。马虽驽,但已足够赏玩之用,宛、洛皆乃东汉大都市,人生如能到此两座繁华之地一游,亦已能聊慰平生了吧?
宛、洛皆在河南,宛是东汉南都,而洛乃是东汉京城。诗人带着斗酒、驾着驽马能到这两繁华之地一游,亦足够风流了,人生又还有什么解不开的呢?“洛中何郁郁”,一句话就已极尽京城的繁华之要,然仔细观来,这一京城中达官显贵之人皆相互探访,相互往来。“冠带自相索”,他们无非皆是为些酒食、俗利,一帮趋炎之徒,在相互探访中交好、往来。
从洛中的郁郁整体风貌到洛中达官之人,诗人不仅又把目光聚集到洛中的大街夹巷中,放眼四望,洛中可谓长衢、夹巷相互交叠罗列,一派繁华气势尽收眼帘,而最显眼的肯能莫过于王侯第宅了。所谓“长衢罗夹巷,王侯多第宅”诚此之谓也。“两宫遥相望,双阙百馀尺”,此句仍是对王侯相索的场所之详尽描绘,极尽了洛中达官显贵们生活的奢靡,“两宫”、“双阙”写出达官之人的富豪生活之外貌。
在如此富豪的华屋下,达官们整日忙乎些什么呢?下文“极宴娱心意”,写尽了达官者们的日常生活。原来,“相索”非为忧民,乃为“极宴”,而“极宴”之目的仅为“娱心意”而已。在繁华的洛城之中,在富豪的华屋之下,达官权贵们所做的事竟是整日宴饮欢乐。诗人不禁感慨万分,看着这些极宴的富豪权贵,不禁再次想起过客人生,想起陵墓里的青青松柏,想起涧中磊磊众石。在这虚幻的人世间,什么才是真正的永恒?这些权贵们的豪饮宴乐,又能维系几时?想到这,诗人心中又是一阵凄凉。诗尾一句“戚戚何所迫”诚是对此种心境的描绘。